龙年1985

也許是反戰片。 一個經歷過越戰的白人男性警察（如果算上Stanley的同事，甚至可以影射到這是一群經歷了韓戰與越戰的白人警察），他（他們）在戰爭中與黃種人包括中國人打過交道，戰後的迷惘頹喪乃至PTSD，在與唐人街的中國人們相遇後，發酵到了極點。有些人選擇了與過去和解，接受新的遊戲規則，但Stanley瘋狂且偏執的誓要打破潛規則下的平靜湖面，掀起湧動的暗流。他真的在追尋正義嗎？還是一種無法與自己和解的、帶有偏見的、發洩性的自我消耗和無能狂怒？亦或證明一些虛無的自尊？ 貌似無法追溯確切原因的、彌散的憤怒，讓他忘記生活本身。忘記或者故意拖延與妻子要一個孩子的約定，也許孩子代表希望和未來，但他逃避這種希望，抗拒未來，因為他還沒有厘清自我的秩序。一頭扎進工作，錯過了與妻子緩和關係的晚餐，不聽任何建議破壞了與同事的關係。冒進的工作，像個無頭蒼蠅亂飛，橫衝直撞，其實是無比自私的，一直在消耗著、犧牲著關懷自己的人的信任和袒護，於是害死了妻子和臥底，也害得Tracy被強暴。

Stanley的掙扎和矛盾隨處可見。帶著刻板印象約華裔記者Tracy去中餐館是因為有求於人所以討好對方，一邊誇讚食物卻又看不上中式裝潢，結果對方更喜歡意大利食物。此處還算是溫和的諷刺，可更大的諷刺在後面。

也許他厭惡亞洲面孔，輕點說，他對亞洲面孔很敏感。他一開始輕浮，刻意的猜測和試探Tracy對白人男性的看法，然後對自己作為一個並非“標准那般優秀的”白人男性而惱羞成怒，幾乎強迫Tracy發生性關係。這帶著一些征服的意味，更深層是色厲內荏，是掩蓋自我的混亂和迷失。在一種類似於“越危險越迷人”的心態裡，Stanley在朝著內心的極限衝刺。此時的他被分裂為兩個個體，對自己施害的一部分是抗拒、抽離、自我壓制和保持強硬，受害的另一部分是坦誠、釋然、被理解的需求和溫柔的包容。仿佛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他最終向自己妥協，然後愛上了Tracy，達到本片諷刺的高潮。

無法猜測Stanley對於戰爭的立場和看法，但他說過（美國）之所以把越戰打下去，是因為“他們（黃種人）比我們更聰明”，至少戰爭失利的挫敗感和長期戰爭帶來的壓抑、麻木給他留下了傷痕，其實他的內心混沌、矛盾、不安和疲憊。也許刻在腦海里的口號是“黃種人是我們的敵人，看見雨林裡的黃皮膚游擊隊就開槍”，但實際上戰爭經歷過後就發現，這簡直是胡扯。某種意義上來說，戰爭的一切都是利益而人只是炮灰，打完了還要回到正軌，曾經的敵人也許現在是鄰居，甚至成為生意夥伴或朋友。這種矛盾也體現在Stanley與華裔臥底Herbert的激辯，一個波蘭人（代表著白人）和一個華人爭論著各自的祖先乃至民族的經歷、苦難，也許這些與此時此刻的他們以及他們要做的事無關，卻又深深地刻在骨髓裡。留在歷史里的錯由誰來買單，是否會延綿不絕？

當然Stanley最多的矛盾擰巴還是傾瀉在了Joey Tai身上，像瘋狗一樣死纏爛打、窮追不捨。作為另一個主角，Joey和Stanley一樣堅硬而瘋狂，更多了一份陰狠。簡短的篇幅展現了他作為僑領對族群的關心，但似乎有些虛偽和漫不經心。另一面作為坐館的他才是更真實的他，對權力和金錢不擇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和Stanley一樣獨斷而驕傲（自大），也同樣破壞規則。片中沒有交代他性格的具體成因，不過和Stanley的原因並不同，也許是由於他的出身和經曆。Joey從九龍的貧民窟到唐人街，從被欺負的對象到依靠岳父和手段爬到頂峰。不管怎樣，兩人代表著兩種文化和背景，都在追尋某種自尊，即自我價值的認同以及自我定位。相似的性格為兩人的對抗營造了一種呼應，仿佛一面鏡子前後的兩個人。當Joey為了尊嚴開槍結束自己時，正義的議題已經變得模糊或者不重要了，Joey仿佛代表著或代替了Stanley內心壓抑的那一部分而死去，賜予並看著對方凋零的Stanley從而獲得了新生。

本片中尊龍的國語有些繞嘴，而樊梅生作為山東人則是一口標準的國語，有趣的是，不知他飾演的White Powder Ma原型是否為馬惜如。

另外看了IMDb的介紹得知，原來片中Tracy那漂亮的現代風公寓是專門在紐約著名的鐘樓樓頂上搭建的。導演西米諾為了紐約瑰麗的天際線而決定這麼做。事實是，呈現出的效果確實很好。

这片上映时曾引发美国华人团体的大规模抗议，对此俩主角是这么说的。 米基洛克：“《龙年》比近年任何一部片子雇佣的亚裔演员都多。参加拍摄的亚裔人员都喜爱和支持这部影片，事实上这是一部揭露种族主义的影片。” 尊龙：“美国对该片的批评主要来自片中描写的特殊利益集团（三合会）...对我们的偏见始终存在。影片不过是把它摆在你面前，让你看到它。它本身实际上并不是一部种族主义的影片。它涉及许多东西，其中一项是种族主义。这部影片并不希望成为一份纪录，也并不代表全体华人。它只不过是一部娱乐片罢了。”尊龙还赞扬影片给亚裔美国人提供了工作：“你能想象有哪一部让你看到如此众多亚裔面孔的影片可以令你这样心情舒畅，让你感受到做华人的尊严和责任吗？” 影片华人发行商：“《龙年》是一部对华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影片，它比任何一部重要美国电影集中了更多的华裔演员，尊龙的角色是除功夫片明星外亚裔男演员演过的最重要的角色。” 而当时很多美国华人的声音是这样： “我们看过了，我们很厌恶！”“我认为这是我看到过种族主义最露骨的电影！”“社会上许多人被该片对亚裔人、黑人和妇女角色的充满种族主义偏见和性别歧视的描写所激怒！”“必须加以阻止的一部不负责任的、充满恶意的影片！”“对华裔美国女记者的描写也像全片一样，既充满种族主义偏见，又渗透着性别歧视的意味。这个角色再次重复了亚裔女性可以任人玩弄、对白种男人百依百顺的这种谎言，是对所有独立女性的严重侮辱。”“我们社区有赖于人们到唐人街来餐饮和购物，人们看了这部影片后将会误认为唐人街是一个不安全的去处。” 连《波士顿环球报》的影评也说：迈克尔西米诺不是导演了一部电影，而是编排了一出种族主义的野蛮发泄。 面对如此庞大的抗议声势，出品方米高梅最后不得不公开表示：我们不会让别人指点我们该拍什么样的影片，但是如果我们开罪了某些族群，我们愿意倾听意见。还在拷贝上加入免责声明：本片无意贬低或抹杀亚裔美国人尤其是华裔美国人社区的众多优点，本片故事与现实生活中任一团体、组织、个人或唐人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所以，这部戏最大的锅都在西米诺身上，第一《天堂之门》把投资方联美拍破产后沉寂五年，好不容易出了新作，却被骂得狗血淋头（顺带又坑了联美一次）；第二《龙年》之后，他也再拍不出任何让人记得的作品，90年代几乎完全陨落，够衰了。 有趣的是，多年后西米诺在采访时说自己的女儿大学主修专业是中文... 总之，当时即便好莱坞大片商，也知华人是不好惹的。如今回观，抵制《龙年》的确是好莱坞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非白人种群反抗行动之一，在电影史上，或许也不会比格里菲斯那部《一个国家的诞生》产生的效应逊色。 个人看了这片后，觉得很多地方确实流露导演对黄种人的偏见——但也不奇怪，《猎鹿人》里那群拿战俘玩“俄罗斯轮盘”的越共和亚裔赌客（裁判还是华人）已经看出来了。但说导演是针对华人也不算对，因为在西米诺眼里，华人只是“亚洲人”的一环，但相比其他群体文化更为丰富，可用于展现戏剧元素罢了，所以，这片与其说“辱华”，不如说是“辱亚”，这也正是好莱坞“白人至上”心态的写照。若细化到创作者个人，则“根源”就是越战（导演本人参加过）。 但再退后说，这片对华人黑帮那条线的描写不差，尊龙饰演的老大心狠手辣但有勇有谋，尤其进金三角那场戏，拍和演都挺好看，还被很多港片借鉴甚至抄袭（如《门徒》、《轰天龙虎会》、《一本漫画闯天涯》等）。事实上，《龙年》在全世界放映，唯一一个可以说卖座不错的地方就是香港，上映23天卖了698万港币，居当年全港上映外语片第11位，虽然比当年外语片冠军《第一滴血2》的2400万差了不少，但排名前十的都是《007》、《战火屠城》、《回到未来》、《未来战士》这种大片，而且排在它之后的《莫扎特传》上映了3个多月也才600多万，所以这成绩挺可观，也足见香港观众对此的好奇，但是否觉得辱华就另一回事了（八卦：苏永康的外号“阿公”就来自这部戏，当时跟他一起看这部戏的许志安、梁汉文等都觉尊龙广东话不标准，叫“阿公”很好玩，结果这么称苏。） 3年后，《末代皇帝》在香港票房达1900万，进入全年十大卖座片，所以那些年香港观众还是很待见尊龙的。 不过我说的是，如果把华人黑帮这条线单拎出来，发展成一个完整的类型片故事，倒很难说辱华。但这片的问题，偏偏是加入了米基洛克这条线，一个各方面都让人讨厌的唐人街警长，为他所谓的“正义”把唐人街搞得乱七八糟，这本身就是创作者一厢情愿的想法，何况这片有两个华人角色（女记者和小警察）都“臣服”于他，一个被他睡了，一个做他替死鬼，但创作者流露出的态度却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对；最后10分钟发生的剧情崩盘，也因尊龙莫名其妙跟米基洛克开战，最后还一副怂样地自杀，这种“白人混蛋优于华人老大”的逻辑说没有种族偏见是不可能的，就像如果在《教父》里加入这样一条发誓捣毁科里昂家族，还让维多和迈克苦不堪言的“白道”线，意裔人士估计也会觉得有偏见，毕竟《教父》里黑帮都光明正大做事，《龙年》的华人却窝在一个“不安全”的唐人街里勾心斗角，再配上乱杀人的童党、让人反胃的工厂、拥挤肮脏的赌场、随时可能有蒙面劫匪进来开枪的餐馆，当时不让华人团体抗议才有鬼。 此外，一些台词也流露出对其他族群的偏见，如米基洛克对尊龙等人说“你们的历史就跟波多黎各人和黑人一样...没什么了不起”，尊龙提议将毒品卖给黑人，其黑人保镖不被白人老大获准入内（“那个黑鬼不准进来”）等。 当时对好莱坞来说，华人角色若非“傅满洲”、“陈查理”这类可能就是进步，但在这之前，李小龙已凭《龙争虎斗》打入好莱坞（虽他没能看到），证明华人角色可以有更正面的空间。《龙年》里尊龙虽不能说是被刻意丑化的角色，但到头来要被白人警察如此蹂躏，也很难让人用正面眼光客观看待。 还有一部除了尊龙颜值外很不推荐的西片《终极猎杀》（1995），他和陈冲在戏里演俩日本配角，虽跟“辱华”无关，但也看出90年代华裔在好莱坞的境遇，即使这之后，也不如成龙、李连杰、周润发等那般，在西片中演出主角。当然，就凭一部《末代皇帝》，大家对尊龙还能有什么资格要求更高呢？这已经是那个族群偏见仍重的时代，对华裔演员的最高待遇了。 最后说说电影，除了尊龙，华人熟脸还有鲍汉琳（《赌神》的陈金城）、黄自强（《笼民》里的妹头）、白石千（《东方三侠》里杨紫琼的男友）及樊梅生（樊少皇老爸）等，片头曲还算耐听，女记者不知是哪国华裔演的（或许只是亚洲人而非华人），米基洛克拿的“沙漠之鹰”则是好莱坞电影第一次出现此种枪械。整个剧情很拖沓，很多废线，犯了西米诺一贯啰七八嗦的毛病，作为娱乐片，也是不怎么好看的。